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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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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嘉平侯、現在的布衣平民蘇永臻及其家人,在天子腳下的洛京城裏被強行擄走了,一夜之間全部失蹤!

洛京府尹接到馮家的報案後,眉心一跳,立刻指派左府丞劉傑詳加調查,朗朗乾坤,京師重地,絕對不允許性質如此惡劣的治安事件懸而未決。

經過一番問詢,劉傑很快就查到了蘇家長女蘇語嫣的身上。

因為只是懷疑、並無切實證據,再加上蘇語嫣是未出閣的姑娘家,所以,劉傑帶著一名負責記錄的屬官親自上門調查詢問。

在繡著山水花鳥的四扇屏風前坐下,劉傑先是抿了一口溫茶,然後才開口問話:“蘇姑娘,本官有些問題想要詢問,請你如實回答。”

“劉大人請說。”

屏風後,午睡剛起的蘇語嫣坐在一把紅木的八仙椅上,斜倚著碧海青天色的扶手軟枕,聲音慵懶。

劉傑摸了摸胡子:“據城門守衛上報,昨日寅時末,蘇姑娘手下的一支護衛隊壓著三輛馬車出了城,馬車的門窗遮擋得非常嚴實。

當值的守衛人員詢問車中運載的是何人何物,蘇姑娘的屬下回答說,是護送一家人回鄉探親。

請問蘇姑娘,你是否派出過這樣的一支隊伍?”

“劉大人,我昨日確實派出一支護衛隊出城遠行,但是,我不能肯定他們就是劉大人口中的那隊車馬。

劉大人,城門守衛可否記得那些人提供的路引名頭,若是我的商隊鏢行,那就應該是沒有錯了。”

“已經翻閱過出入記錄,確實是蘇姑娘名下商隊的路引。”

說到這裏,劉傑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添加了一句:

“蘇姑娘的商隊一向很有信譽,所以,城門護衛沒有要求打開馬車門窗,並查探車中之人。”

“路引沒錯的話,那就是我的商隊護衛了。”蘇語嫣語氣肯定:“昨日清晨,我確實派出了一隊人馬替我辦事。”

聽到蘇語嫣如此利落地承認,劉傑眉目微動,緊接著提問道:

“那麽,請蘇姑娘告知本官,你派出這隊人馬的目的為何?三輛馬車中,所謂的回鄉探親的人都是誰?”

蘇語嫣十分坦然:“還能是誰?當然是我父親庶兄那一大家子呀。”

負責記錄的官員面露驚訝,他擡頭和負責問話的劉傑對視了一眼,兩人都沒有想到,不用繞彎子,這個蘇語嫣就直接承認了。

“這麽說,蘇姑娘承認你和蘇永臻等人的失蹤有關?”

“什麽失蹤?”屏風後的年輕姑娘語帶笑意:“劉大人,可不要給我胡亂扣罪名,我只是派人護送親人返鄉而已,怎麽就變成承認一些罪名了?”

“蘇姑娘說是護送親人返鄉?但是,本府今晨接到報案說,蘇永臻等人是被一些人擄走的,被人強行帶離洛京城,蘇姑娘對此有什麽解釋嗎?”

“這有什麽好解釋的?肯定是報案的人誤會了唄?或者,是想無風起浪給我按個莫須有的罪名。”

劉傑聲音嚴厲:“莫須有嗎?本府探查過蘇家,那裏門窗打開,物品淩亂,絲毫沒有一點兒住戶要遠行的樣子,院中還有疑似掙紮打鬥的痕跡,以上種種,蘇姑娘有何解釋?

還有,若是如你所說,車隊是護送蘇家人離京返鄉的,那麽為何馮府兒媳蘇氏,也就是你的妹妹一點都不知情?

甚至在失蹤的當日,蘇永臻等人原本打算前往馮府參加宴會的,怎麽看,也不像是準備返鄉離開的樣子。”

盡管劉傑指出了種種令人懷疑的細節,但蘇語嫣的語調依舊不慌不忙,淡定從容。

“聽大人這樣一說,確實挺可疑的,可是,我父親他們確實是自願離開的。之所以留下種種讓人覺得不解的痕跡,那全是因為事出突然。”

“哦?本官願聞其詳。”

“前天深夜,我這裏突然接到老家的報喪信,族裏一位輩分極高的老人家駕鶴西歸了。

我父親幼時承蒙那位老人家照顧,這些年一直惦念在心裏。

他猛然聽到這個噩耗,百感交集下痛不欲生,竟然連一天都等不了了,命我這個做女兒的立刻安排車隊,他準備遠行奔喪。

這不,他老人家天一亮就出發了。

至於大人所說的,嗯,他們沒有去參加馮府宴會這件事,確實是我的疏忽。

我連夜安排完家父的出行事務,實在疲憊,又有些傷感,就多睡了一會兒,忘記派人去通知馮府了。”

這個說法讓劉傑的眼皮子跳了跳,常年的辦案經驗告訴他,這位蘇大小姐絕對不無辜。

但是,劉傑想到來時府尹大人的微妙態度和叮囑,他在心裏暗嘆了一口氣,知道這案子估計馬上就可以撤銷了。

即便如此,該詢問的還要詢問:

“假如是慌亂出行,那也太急切了。況且,蘇家臨時租賃的宅院中,怎麽會有疑似打鬥掙紮的痕跡呢?”

“大人也說是‘疑似’了,我當時也不在現場,具體情況並不明了。

不過我想著,我父親那人最重感情了,猛然聽到族人長輩與世長辭,情緒激動些也是可能的。

至於為何沒有攜帶隨身衣物?唉,喪親之痛,哪裏還能註意這些細節呢,劉大人,我們蘇家人都是至誠至孝的善良人呀。”

這話讓屏風對面的兩位調查官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,蘇永臻是個什麽樣的人,蘇家人這些年做的事,但凡在洛京城裏住上一段時間,就沒有不清楚的。

若沒有這屏風擋著,劉傑都想親眼看看,說出這一番話的蘇大小姐有沒有臉紅?

“蘇姑娘,以上都是你一家之言,你說令尊等人返鄉奔喪,走得匆忙,才造成了被人強行擄走的誤會,那麽,你可有什麽憑證?”

屏風後的蘇語嫣輕笑:“這是自然,溪月,把咱們收到的信函拿出來,交給兩位大人審閱。”

話音剛落,就見一名穿著鵝黃長裙的白凈丫頭從屏風後走了出來,手中端著一個托盤,托盤上放著一封信函。

“劉大人請過目,這封信函雖然已經被開啟,但是信函外面的紙封上,還留有官方驛站的印鑒紅章,您可以詳加查看,這信是半個月前從平陽縣寄來的,走的是官府驛站的加急函渠道。”

被喚作溪月的丫鬟態度沈穩,聲音清脆,她解釋完便退到了一旁靜候。

劉傑和他的同僚把信件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,發現確實如蘇語嫣所述,是蘇家留在敏州府平陽縣的族人所寫,內容和細節都沒有什麽差錯。

“半個月前,老人家就病故了,我父親這一去,大概能趕上老人家的五七,唉,天人永隔,委實可惜了。”

劉傑一時間沈吟不語。

蘇語嫣的聲音再次響起:“大人如果不信,可派人出城,追上護送隊伍去問一問,不就什麽都清楚了?”

“如此,本官會派人核實的。”

問話到了這裏,劉傑發現也問不出其它的了,蘇語嫣已經給出了她送人離開的理由,還提供了平陽縣族人的來信。

況且這喪事也做不了假,只等官府派人到平陽縣一查,就一切“真相”大白了。

劉傑不知道蘇語嫣同洛京府尹有私下裏的來往交易,但他能領會上峰大人偏袒蘇語嫣,並且想要大事化小的意圖,所以幹脆不再深究。

他拿起下屬的記錄,再次同蘇語嫣核實了一些細節,確認無誤後就起身告辭了。

蘇語嫣讓白姑姑去送,等到劉傑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,她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:

“對了,劉大人,您若是打算派人出城去查看真假,不如讓屬下直接去蘇家的老家那邊問詢,族人自會證明我的話。

至於我父親他們,大概會因為心急趕路,選擇走一些山野近路,極有可能會錯過一路追趕過去的調查人員。”

劉傑腳步一頓,心中瞬間有所了悟:不是極有可能會錯過,而是肯定會錯過的。

“多謝姑娘提醒,本官回去後,會向上峰如實匯報的。”

這姑娘把最後一點不妥也抹平了。

派人去平陽縣調查,必然查不出什麽意外差池。

劉傑帶著蘇語嫣的“合理”解釋離開了,不過幾天的功夫,關註這件事的人就都知道了,蘇家人不是被擄走了,而是急著回老家奔喪,因為太傷心,所以一大清早的,連件衣服都不收拾就出城了。

什麽,馮府的二少奶奶不信?

可是,人家蘇大姑娘有族裏的來信證明,平陽縣確實有喪事。而且,她送人離開時,名下的商隊是拿著路引規規矩矩出城的,光明正大,沒有絲毫隱藏。

為了謹慎起見,官府也派出捕快去了平陽縣調查真偽,相信很快就能把核實的結果傳回來。信不信的,先靜候一段時日唄。

蘇語晴不想靜候一段時日,可她也沒有更多的辦法了,報案的時候,她特意把嫌疑引到蘇語嫣的身上,已經引起公婆的不滿了。此時,她被嚴加看管在馮府中,只能聽到外面的消息,卻做不了什麽改變。

當然,其他人也不是傻子,蘇永臻那樣的人會拋家舍業地給族裏的長輩奔喪?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!

當年蘇永臻親爹去世的時候,也沒見他有多慌亂悲痛。

“這年頭,長輩把家裏的不孝子送回老家管教,是挺常見的事兒,但這當閨女的,把親爹親哥一大家子打包送回老家的,我還是第一次聽聞,不愧是武威伯的親外孫女呀。”

茶樓裏,幾名聚會閑談的公子哥兒偶然間說起蘇家的失蹤案,紛紛露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。

“趙兄所言極是,其實,我倒是挺佩服劉府的那位小公子的。”

“文兄,是哪位劉府小公子?”這洛京城裏姓劉的大戶人家可不少。

“哈哈哈,就是宮裏麗妃娘娘的胞弟。”

“哎呀,是那位啊,那確實值得佩服,竟然敢當街調戲蘇大小姐,嘖嘖,被揍一頓算輕的了。”

“得罪狠了,萬一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擄走呢?哎喲,之前,我還以為蘇大小姐只是有些蠻力的母老虎呢。

最近啊,聽說了她把親爹扔回老家的壯舉後,我都不敢從她家門前那條街上路過了。”

“趙兄,咋地?怕自己長得俊,被蘇大小姐擄回府當入贅女婿啊?”

“哈哈哈哈哈,趙兄你多慮了。”

“我可沒有多慮,我和你們說,宮裏傳出的小道消息,咱們陛下正愁蘇姑娘的婚事呢,據說顏家那個麒麟兒顏舒,好懸成為受害者!”

“咦?竟有這等事?”

“顏舒啊,看來,陛下心中,這位蘇姑娘的分量不輕啊,否則也不會把顏舒那樣的人物作為指婚人選。”

因為談及宮闈流言,幾人壓低了聲音,正交流得興起,猛然聽到背後有人怒斥:

“唉,世風日下啊,你們竟然有心情調侃這種事,真是枉讀聖賢書,枉讀聖賢書!”

一名老年儒生路過這桌,停下腳步訓斥幾名年輕人:

“那個蘇語嫣不孝不悌,目無法紀,早就該把她關起來教訓了。”

突然被陌生人訓斥,一名年輕人翻了白眼:

“我等私下議論他人固然不對,可是老先生,您說蘇語嫣的那些話,可是沒有什麽證據啊,就這麽給無辜的人定了罪,不也是枉讀聖賢書了嗎?”

“無辜?”

“對呀。”年輕人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,睜大了眼睛說出違心的話:“蘇大小姐多孝順啊,親爹要去奔喪,她就派人護送,安排得明明白白的,怎麽就不孝不悌了?”

“你們剛剛不是這麽說的!”

“我們剛剛只是調侃而已。蘇大小姐有罪與否,洛京府尹已經結案了,老先生,你若是不服,可以去官府申訴啊,或者擊鼓替蘇永臻鳴冤啊,但是,您有證據嗎?”

老先生的同伴看不慣這些不受教的年輕人得意忘形,也加入了討論:

“吾等雖然沒有證據,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,蘇語嫣就是不孝。”

“呵,信口雌黃,欲加之罪!”

眼見著一場爭執漸起,其他喝茶的客人來當和事佬,或者幹脆加入討論。

茶館的掌櫃的看著爭得面紅耳赤的眾人,無奈搖頭。

這幾天,有關蘇家人到底是不是自願離開洛京城的議論,就沒有少過,蘇語嫣這三個字,如今可真是響當當的了。

“那個蘇家姑娘,再不改改脾氣,將來想要嫁個好人家,難啊!”

宮內,廣和帝又一次和裴玄吵了起來,這次不是因為他的私事,而是有關鹽鐵販賣的問題。

兩人有些意見不同,爭辯到後來,廣和帝意識到自己最開始想簡單了,裴玄的提議更有利於民心穩定。

但是,他拉不下面子來認錯,就是一直梗著脖子不松口,繼而惹來了裴玄一頓引經據典的抨擊和嘲諷。

更讓廣和帝生氣的是,討論到最後,他服軟了,裴玄這廝竟然得便宜賣乖,好為人師起來。裴玄給他列了一長串兒的書目,讓自己沒事兒多讀一讀聖人之言,少去宮外聽那些靡靡之音。

哎喲,這把廣和帝的小心臟憋屈的,他在裴玄離開後,黑著臉嘩啦啦地翻了一會兒書籍,終於忍不住再次沖出禦書房,朝著百花齊放的後宮去了。

鑒於之前的兩次慘痛經歷,廣和帝這次不敢去找那些年輕貌美的寵妃了,他決定去和賢良淑德的皇後聊聊天。

——當然,朕這次說什麽也不會提起蘇語嫣那丫頭了,再一再二不再三,朕何苦為難自己。

然而,當廣和帝踏進皇後的鳳殿的時候,不小心瞥見他的發妻正對著一幅故人畫像發呆,心中再次湧起不妙的預感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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